为什么北邮缺少“土著”院士?5G时代北京邮电大学的变革思考

北邮院士多,却少有“土著”院士

北邮的院士并不太少,陈俊亮先生、周炯磐先生、叶培大先生、张平先生等诸位院士,当然还少不了前任校长方滨兴先生。回顾学校短短65年的历史中,有像叶培大先生、周炯磐先生等优秀的院士。他们的成就也往往很高,比如陈俊亮院士,是中国少有的中科院、工程院的双院士;费爱国院士,是空军指挥系统的核心研发领导者;方校长就更不必说了(懂得都懂)。

可以说,院士数量并不少。很长时间以来,在整个信息领域(计算机、通信、电子、自动化等),尤其是通信领域,学校一直拥有着全国一流的水准。可以说,北邮的信通院说自己是全国第二,那么除了成电的招办以外,就没人敢说自己第一。而这些院士们当然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但今天上课的时候,有老师突然提到:虽然那些优秀的院士们的确是在北邮发展到自己的最高成就,但他们中鲜有完完全全是北邮自己培养出来的。这就引发了一个讨论:为什么北邮缺少本科土著“院士”?

历史与思维特征

研究这一点先要从学校的历史谈起:北京邮电大学成立于1955年,当时叫做北京邮电学院。学校并不是凭空组建的,而是一个重组高校:天津大学电讯系中的电话电报通讯、无线电通信广播两个专业,以及重庆大学电机系的电话电报通讯专业。两个学校的三个专业共同奠定了一个重要的学科基础:邮电。据我们计算导论老师讲,当时全校就两个系:一个叫有线电工程系,另一个叫无线电工程系。1959、1960年两年,当时的北京电信学院、邮电科技大学又先后并入。

北邮信通院的历史
北邮信通院的历史
图源:北京邮电大学信息与通信工程学院

如今的信通院基本上是早期邮电学院家底的直接继承人,他们也是我们学校最具历史的、最有实力的学院了。(尽管如今高考分数上他们不如我们计算机学院,但他们实力最强还是大家所公认的。)在计导老师找工作的年代,高手们去了当时的摩托罗拉、诺基亚、爱立信等大企业,一般的都选择去联通移动等大国企,还有一些一般般的选择了一些小公司,其中有一个名叫华为……

后来北邮又发展出了其它优势学科,但大多不离信息这一个大门类。如今高考录取分数最高的是计算机学院(国家示范性软件学院),哪怕在分出了人工智能学院、网络空间安全学院之后,计算机学院也仍然是第一大院(这两个专业分别对应原来的智能制造专业和网络安全专业,不过前者吸收了很多NLP、CV等方面的计院老师,而后者吸收了很多密码学等方面的老师)。

如今,计算机学院拥有多达260多位专业课教职人员,不算数学、不算物理、不算其它公选课,就是纯粹的250位教职人员,这个师资是非常恐怖的,办个大学都不是难事。据计算导论老师讲:如今的互联网领域中,整个计院也拥有着丰富的资源和强大的地位,以百度为例,居然有800多名员工的简历上有BUPT的名号。

但事实上,计算机学院的历史并不悠久:1977年开增了计算机通信本科专业(与通信密切相关,但仍然依附于信通院),直到1985年才成立了计算机工程系,到1998年成立了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2008年,将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等六个教科研单位计算机的学科的资源重整为计算机学院。2020年,将原计算机学院、软件学院、网络技术研究院调整、合并组建新的“计算机学院(国家示范性软件学院)”,并支撑网络与交换技术国家重点实验室(北京邮电大学)。

计算机学院实际上诞生于信通院,原本的计算机专业是信通院所开设的专业。甚至在今天,不少计算机学院的老师还毕业于当年的信通院,如今也从事着交叉学科的科研工作。在北邮有个笑话:你来北京邮电大学却不学邮电,和去北京大学有什么区别?

玩笑归玩笑,与通信行业交叉是各院系最核心的竞争力。事实上,这也是几乎所有被有院系的最大特征——与通信行业密不可分的联系。而通信行业是一个高度依赖于实践的行业,相比之下,尽管它也依赖于各类信息理论的突破,但绝对没有理论计算机或者纯粹的信息论之类的来的要紧。因此,更崇尚快速投入工程实践是北邮的一个理念特征。

这样的特征带来了一种特殊的思维——“All in”思维。每当行业兴起一波新的浪潮时,学校就会迅速将几乎所有的资源快速投入这个行业,从而迅速建立起在该行业内的优势地位。通信是如此、移动互联网是如此、人工智能也将会是如此。这也就是为什么北邮学生在职场如此吃香。

“重实践,轻理论”的培养思路

但是,令人感到好奇的是,相比于北邮学生在热潮领域的弄潮儿形象,学校在科研突破相比之下并不比中国的其它大学来的出彩。“土著”院士不多的问题也是一种表现。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那些受到大企业、国企、运营商无比欢迎的学生没能在科研中发挥出更好的水平呢?在我看来,这种崇尚快速投入产出的“工程师思维”是一个原因,这样的思维甚至影响到了培养方案的设计中。

以数学为例,计算机学院在大一会开设分析学和代数学两大类:其中分析学是高等数学或数学分析,前者为自编教材,后者为西安交通大学王绵森,马知恩两位先生编写的《工科数学分析基础》;而代数学只开线性代数,教材为自编教材。简而言之,两本自编教材都偏向于计算而非强调学生对于分析学和代数学的理解,比较重视计算技巧,有些地方的引入完全是老派定义证明再定义的路子,谈不上有什么对于数学思想上的培养。而西交的这本工科数分实质上也是省略了很多数分的内容,实质上是“有点道理的高等数学”。

在生源差距比北邮略好的北理工和更好一些的北航,对于偏理论计算机的同学都给了选择工科数分的机会。而在北邮,高考数学在全省前15%的学生会被指定选择数学分析,而其他学生只能学习高数。用一次重视技巧计算的初等数学考试来决定学生未来在整个自然科学领域的前进方向,是否真的合理呢?毫不客气地说,选择了高等数学就基本意味着与后面的复分析等其它分析学课程say goodbye了。也就是说,除了一个班的同学,整个“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的同学,在入学之初,就因为高考数学发挥不理想的缘故,无缘于“计算机科学”,只能去成为一个“计算机技术”人才。这样的培养思路又从何处培养出在理论计算机科学领域有所建树的院士呢?

而相比之下,几乎没有哪个学校对创新创业实践课程的要求像北邮一样多。较高的创新创业学分要求和大一上学期就开始的各种政策,完美诠释了这种快速投入、快速产出的工程思路。这种思路对于工程而言很有用处,但对于更难、更需要积淀的科研而言,这反而是一种弊端。哪怕是工程院的院士,其工作的实际内容也是在工程技术上深入研究,并在重大工程中发挥作用。因此,想要培养出足够强大的科研人才,足够深厚的理论基础,耐得住寂寞的钻研精神还是很重要的。

其实我认为,学校中并不是没人意识到这个问题。新成立的人工智能学院实际上是原来的计算机学院的“智能制造”专业,是一个典型的工科。但现在,人工智能学院集体全部开设工科数学分析这门课程。包括实力最强的信通院,同样也是全员工科数分。尽管我觉得如果真的要搞信息论、理论计算机这种更精髓的科研,普通学生开工科数学分析,尖子生开数学系数学分析(北大行为)是更合适的,但不否认这个整体趋势还是对的,希望这个现状至少能得到一定的缓解,让学生多一点选择的权利,多一点选择成为科学家还是工程师的权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中国高校竞争愈发激烈的今天,打破“北邮无‘土著’院士”的尴尬境地,成为在科研和工程两方面都能培养出人才的优秀大学。

今天思修课结尾,老师说,总感觉北邮学生拿大厂offer拿到手软,但却始终缺少了那么一点点境界。高效、麻利的工程师思维固然有益,但俗话说过犹不及,如今的我们的学生缺少的是那么一点点将自己积淀下来、耐住寂寞,扎实基础的风骨。不管是不是程序员,我们始终还是高校学生,是读书人——而读书人始终要有那么一种风骨。依我看,院士们的身上就有那种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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